近日报载:目前已经有100多人签订持久授权书(Lasting Power of Attorney),他们平均年龄为63岁,最年轻的20多岁;九成以上授权他们的家人代为行使权力。
能有如此先见之明的人是有智慧的,因为我们看到不少子女争执财产的悲剧,很多时候父母都还健在,只是头脑昏沉而已呢!
能够在失去心智,却还像下文的老妈妈般受到子女如常照顾、真心呵护的,实在不多,当亲人变成陌生人,应该是人性最好的考验!和您共赏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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陌生人
作者﹕李家同
说起来,这已是三十年前的事了,当时,我被派到美国去接收一架电脑,三十年前,这是一件大事,我们要受训三星期之久。
公司替我们找到了一家特别的旅馆,这家旅馆在华盛顿波多马克河的河畔,有极大的园子,房子是所谓殖民地时代白色古色古香的建筑物,最令我难忘的是旅馆的家具,全部尽量维持殖民地时代的典雅型式,连我的房间里,还放了一个大的瓷壶,是可以拿来洗手的那一种。
每天晚上七点,旅馆摇铃表示吃饭的时候到了,所有的 旅客一起下楼去吃晚饭,老板是一位女士,一定会和我们大家一起吃饭,虽然是洋饭,可是颇有美国南方人的口味,大家一面吃饭,一面聊天,气氛极好。我虽然很怕吃洋饭,居然每晚都吃得津津有味。
客人们大多数都是年轻人,我到现在还记得一位来自纽约的律师,常告诉我们他在纽约遇到危险事件,另一对 年轻夫妇是一家跨国公司的会计师,两人都是高薪,在蜜月旅行。有一位来自日本的电子工程师,也每天和我们吃饭,他没有开口过,大概英文太差了,我猜他有听 没有懂。
我去了不久后,就注意到旅馆里有一位长住的老太太,这位老太太一个人住一间房,每天下午会到园子里去散步,总有一位男的侍者悄悄地 跟着她,这位老太太对人和善,可是对我们的谈话,是无法插嘴的,只能对大家微笑,每次吃完了,她都会谢谢大家,先行离去,因为她是老太太,大家照例都会站起来送她,以示礼貌,老板娘一定会陪她走回房间。
我们几位同事对这位老太太很感兴趣,我们知道长期住旅馆是相当昂贵的,可是这位老太太却又 不像是有钱人,她一点架子都没有,而且对大家还特别客气,每次侍者给她加菜,她一定左谢右谢。
有一天晚上,大概十一点半左右,我们被满旅馆的嘈杂人声弄醒了,原来老太太不见了,她房间门大开,旅馆年轻男旅客都被抓起来找她,因为园子极大,又在河边,很多人摸黑在园子里找她。
小 陈和我都认为老太太一定梦游到外面去了,看到十几位年轻人在园子里找,我们决定开车出去找,我们沿着右边转弯到大路上去,就这么巧,果然看到糊涂老太太在 路上走,已经有一辆汽车停了下来,我们赶到,老太太居然认识我们,也肯跟我们回去。
我们像英雄似地回到了旅馆,大家都来恭喜我和小陈,老板 娘看到老太太平安归来,如释重负,弄了一杯热的巧克力,强迫老太太喝。老太太仍然笑咪咪地不断地谢谢大家,她看到了老板娘,对她说,“真要谢谢你,你跟本 不认识我,还对我这样好,让我住在这里,从来不向我要房租,要不是你,我真不知道要到那里去住。”老板娘听了这番话,几乎昏倒了过去,后来索性走到隔壁房 间去放声大哭。
我和小陈对老板娘的这种反应,深感不解。第二天早上,在吃早餐的时候,老板娘来找我们,一方面谢谢我们,一方面解释这位老太 太究竟是谁。原来老太太其实是老板娘的母亲,只是她得了老年痴呆症,忘了这位女儿,以为老板娘是陌生人,因此对老板娘心存感激,她老是笑咪咪地,也是因为她认为她真有福气,晚年有陌生人供给她吃住,使她无忧无虑地生活,虽然老太太自己很高兴,她的女儿心里总是很难过,眼看着自己母亲,却不能叫一声母亲,难怪她听了老太太的那番话以后,会难过得几乎昏了过去。
我们不久就离开美国,三年以后,我到华盛顿出差,有一天下午无事,特地开了车子,拜访 我住过的那家旅馆。
旅馆一切如常,生意显然非常好,老板娘一眼就认出了我,邀我留下来喝咖啡,她告诉我,她母亲过世了,在过世之前,她母亲一直快快活活的,因为她以为大家都是陌生人,陌生人对她那么好,当然心情一直很好,她无疾而终,在睡梦中过去的。
我问老板娘有没有很遗憾, 自己的妈妈始终不认识她,她说刚开始确实如此,后来想开了,就因为她妈妈得了老年痴呆症,一直以为她是由陌生人奉养,她母亲才会如此地快乐。自从她母亲去世以后,老板娘开始她新的生涯,她决定以她的余生专门奉献给陌生人,做一个好的义工,因为她知道这样做,会使很多人非常快乐。
老板娘带我去 一家老人院,她临走时,带了一大盒她们旅馆厨房当天烤出来的蛋糕和饼干,老人们看到她来,都很欢迎,正好是下午茶时间,咖啡和茶由院方供给,糕饼全部由她 供给,因为是现烤的,香气扑鼻,老板娘命令我和她一起服侍这些老人们,看到老人们对我们的感激,我感到十分地快乐,我也深深地了解了为什么老板娘喜欢替陌 生人服务。
老板娘事后告诉我,要去服侍老人的人多得不得了,她每周可以去一次,是因为她带糕饼去,我在那里被一位老先生逮到了,他和我大谈电脑,他退休以前是一家飞机公司的电脑工程师,他进了老人院,从未有人和他谈电脑,我被他抓个正着,整整谈了一个小时,还是院方管理员来解救我。虽然我累得半死,可是想到这位老人家可以痛痛快快地找人聊想聊的事,也觉得不虚此行。
自从这次以后,我也开始做义工了,做义工永远是替这些陌生人服务,绝大多数的时候,我们连对方的名字也弄不清楚,对方更弄不清楚我们是谁。可是我知道,我们双方都快乐,被陌生人服务会由感激而快乐,替陌生人服务当然不会带给我们任何物质上的好处,可是只要看到对方如此快乐的表情,自己焉有不快乐之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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