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月底的菲律宾警察劫持香港游客事件,相信大家记忆犹深,那时候很多人也私下议论:枪手才一个人,为什么巴士里的众多游客坐以待毙,不起而反抗呢?
从下文幸存者的忆述,我们可以理解他们的想法,以及不幸发生后的惊恐、懊恼和自责,但愿他们可以珍惜劫后余生,坚强的活下去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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还死伤者公道,不向弱者抽刃(文经节录)
撰写:幸存者李滢铨
星期三晚,政府包机在机场降落后,受惊过度的母亲就在家人的陪同下到了政府安排的车上等候, 我一人站在众多死者家属之中,静静参加了遗体告别仪式。风笛奏着《Amazing Grace》,很庄严,也很凄凉。我看棺木上的白布贴着一个个的团友名字,泪水如注。谁会想到这个旅行团回到香港时会是这个样子?
我泪眼看着傅太带着她的一对子女到她丈夫遗体棺前告别。她只有四岁的小女儿在飞机上不时娇滴滴的问母亲:妈妈,为什麼爸爸回香港但是不回家?妈妈,为什麼我 闭上眼睛会看到爸爸?一句句稚子无知的问题,听得人心绞痛,可敬的是傅太仍坚强得很,仍以逗小孩的声音平和地对女儿说爸爸已上天国,女儿和爸爸说再见, 过了一会,才传来她痛哭的声音。还有汪小妹的呆滞眼神,如所有情绪被抽乾了,让人看得心痛。下机前,我走到导游Masa的母亲前面,握着她的手,不知道跟 她说什麼,只能说,我很想谢谢Masa,他一直很照顾团友,直到最后一刻。
回家的路上,我透过车窗看着天上的月亮,圆得让人心痛,不知是农历十五还是十六,又是那麼亮,亮得那麼冷漠。
这几天我把事情想了很多遍,心裏有极大的愤怒和悲伤,还有说不出的愧疚。我一直在想,为什麼我们没有行动起来拯救自己?为什麼在漫长的等待过程后,我们仍静静期盼那似乎是永不会来的救援、把自己的命运交付那无能的政府?
我们当中确是有想过要自己起来制服枪手的,到底是什麼让我们犹豫了?是我们害怕,也是因为我们都相信枪手并不想杀人,我们一直以为事件会和平解决,当然,我们最大的错误是我们高估了当地警察的能力。
首几个小时,枪手说电话时,语 气平静,有时还语带笑意,一声声「ok、ok」的,让我们心宽,间或又再强调不会伤害我们,还容许外面两次送饭给我们。一直到黄昏之前,大家虽然是担心又 害怕,但车内的气氛算是平和,并不恐怖。我看了好几次自己的掌纹,想,我的生命线很长呢,以前看掌好多次,不同的睇相佬不是都这样说的吗?我对自己说,这 次事件只是闹剧,一定会圆满解决。
没有如果
开始的时候,我们认为枪手要求这麼简单,该可以在一两小时内和平解决,直 到十二时多,我等得有点不耐烦,就小声向坐在车尾的团友建议一起动手制服枪手。枪手单人匹马,我们全团人虽然妇女小孩老人较多,但有点打斗能力的男人、可 以协助的青年和成年女子加起来也有十人左右,在狭窄的车厢内反抗空间不多,大家团结的话,总该可以把他制服的吧。不过,我们当时按枪手要求坐得很分散,每 排只可坐一个人,旅游车又长,大家不能商量,就没有了行动的默契。我和坐在后排的几名团友多次商量,不过,因为当时的气氛仍非常平和,大家相信事件可以和 平解决,认为如果行动失败反而会激怒枪手,所以没有行动起来。
好几次枪手开门在车门前立足停下来时,我都想要跑到他身后用力把他踢出去,也在脑中预习了很多遍,但是又怕自己不能 和司机沟通,怕司机不够机警不会立即关门和开车逃走,让枪手有时间反攻……我想了很多不同的可能性,最终都没有行动,可能我只是在为自己的恐惧和怯懦找藉 口。
时间一直拖着,始终未见任何解决事件舻象,我们在车尾的几名团友再几次商量要不要动手制 服枪手。我们留意他的武器摆放在身上的位置,他走到什麼地方时最好动手,商量大家身边有什麼可攻击的东西,我说我虽然是身材矮小的女子,但如果男团友可以 暂时压着枪手,我可以抢枪和按着枪手的手令他不能行动,给时间车头的团友逃走及求助,梁生亦静静叮嘱子女在行动时要协助抢枪。可是,最终我们仍是犹豫,不 敢乱来,皆因枪手把谈判设定的限期往后推了又推,等待政府回应他的诉求,让我们觉得,他是不想杀人的,直到枪手真的开枪射向前排几个团友,梁生扑出去救家 人时,一切都太迟了。后来我和梁太说起,原来她也想过要攻击枪手,用她袋裏的绳子去勒枪手的颈。如果我们都可以勇敢一些,如果我们早些团结行动,如果我们 没有继续等待警察救援而当机立断行动起来,可能会有不一样的结果,可恨的是,历史是没有如果的。
我 躲在椅子底下,逃过了枪杀。刹那间,我不敢相信原来电影裏的情节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。我看到在另一排也躲在椅子底下的母亲仍是活的,心就定了一些。第一轮 枪击后,车内很静,这时天打起雷来,轰轰的一阵一阵,雨点又哒哒的打在车顶,更显得车内一片死寂。车厢内很黑,只有枪手发现有人仍是活着时,再打出的一些 枪声和火光。我看到蓝色的火光打入团友的身体,原来在蠕动的身体就不再动了,连哼一声都没有。隔了好一会,再又响起很多震耳欲聋的枪声,和车身不断被打击 的声音,一切都不断提醒仍生还的人,下一秒可能就会毙命。
枪战好长好长,好像永远不会完一样,我感觉到自己的头发 和身上染了很多血,都是别人的血,但是下一秒可能就是自己的血了。被救出来之后,这几天都闻到血腥的味道。
在 救护车上,我们要求救护员给双手不断流血的陈生包扎止血,救护员竟说没有用品,我母亲仍受着催泪弹的苦,她想喝水,救护员又说他们没有水,我看了车上的 柜,果然是空空的什麼设备都没有,只有苦笑。到了政府医院,设备也非常简陋。在我们被转送去较好的医院前,有不同的政府部门官员、不同救护机构的人员、领 事馆的人员,不停地问我为什麼枪手会发起疯来,突然开枪,我不禁火了,当场忍不住就骂他们,他们到底是不是想救人?天底下会有那麼长时间来救人?枪手暴露 了那麼多可以被攻击的机会为什麼警察没有把握时机?为什麼就不能先答应枪手的诉求先救人质……?
我 在医院裏,把母亲安顿下来,已是清晨近五时,我把染血的衣物褪去,头发已被乾了的血弄得僵硬,我洗了很久很久,浓浓的血腥味让我有想吐的感觉。出来坐在沙 发上,看着睡在病脇上母亲顺着呼吸而起伏的胸口,看了很久,生怕她会突然不动,看了不知多久,我才确定,是的,我们都安全了,都活着,我呼了一口气,心中 慢慢生了一片静。我看着微亮泛白的天空,有恍如隔世的感觉。眼睛闭上,耳边却响起不断的一下一下「啪、啪」枪声,打散了原来心中的静,之后眼睛一闭上就听 到枪声,看见中枪团友身体在抽搐,不知他们是否已在往天国的路上,一直不能合眼。
…
各位团友,大家终于都回香港了,回家了。已离世的团友们,请一路好走,还请你们的在天之灵保佑你们在世的亲人;身心受伤的团友和家属们,请坚强起来,早日康复,以后的路还长,愿大家都好好生活,大家保重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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